1573
诗人们：张二棍，涂拥，陆岸，阿剑，涧泉子，叶海，崔岩，鹤轩，王景云，呆瓜，蔺正勇，森森，离开，王子俊，陈荣来，雪浪花，吴友财，冀北，龙晓初，乌鸦丁，西卢，声喑，王文雪，吴焕唐，吴小花，连山，薄小凉，丹东栗伟，红朵，雪落心灵，宗小白，李树侠，鐡包金，浪人纪，阿蘅，马德刚，阿登，李栋，苏末，魏楚敖，卢艳艳，不语，李不嫁，窗户
一个人太少了
张二棍
我不能给所有的药，提供一场大病
我不能给所有的牢笼，指认自己的罪名
世界伤口无数，我只能选择一个，去溃烂
撒盐的时候到了，我孤零零的伤口
绝不够堆放。一个人太少了
我只能是桑，是槐
被别人指着，骂着的时候
我不能+1，不能点赞
不能既指向自己，又骂向自己
大象画画
涂拥
这头大象
有几岁就学画几年了
每天站在主人旁
用长鼻夹住画笔，为游客
表演画画
画得真像！大象兴高采烈
观众热情鼓掌
只是大象不知道
它一直在画大象
踏空
陆岸
窗外扑棱棱一阵响
是一只黄雀在竹枝上踏空
它轻盈的身体踩在一根更轻盈的枝头上
某个环节就多了一分不可承受之重
多么熟悉又诧异的事物
闲暇时忍不住看天看云
雨却突然阻止我们打开庭院
出门在外，也常常警惕一些路口
爬坡向上，重心又往往滞后
这些多么熟谙的场景
我们每天做着黄雀一样熟练的动作
有时也会一不小心踏空
有时幸好拥有翅膀
有时幸好不是在悬崖
陶瓷
阿剑
打破魂器。
泥土，烧成火，回到石头坚硬，水冰凉。
打破——
那些颜色，吹打的胡人，青花与釉彩。
打破，那魂器。
我要土：简陋，粗暴
我要你西湖雪满头。我要我泥销骨。
落日
涧泉子
我们之间总会隔着点什么
鸟鸣划过，光线暗淡
洪谷空寂，沉默不语
小麦返青，玉米过膝，树上的核桃
我走过了它们
落日低至地平面
这个有些伤感的黄昏
日落，风止，鸟归巢
一切无从谈起
酒花
叶海
喜欢喝啤酒，须大力一点倾倒
就让无数朵白蔷薇
次第盛开，这样放纵多好。人生不得意
佐以螃蟹太横，皮皮虾太多荆棘
挟几粒盐水花生吧
我有嘌呤，双手高高举起
饮一口，就痛快一次
再饮，就沉淀在关节里。若没什么
可以再输，我还有酒花。不断破灭，又重新泛起
倦意
崔岩
昨夜梦里，死去的亲人复活了
我们一起烤炭火、下饺子、喝五加皮
现实里认识的人，有些还没有认识
有的只为我放映了弥留之际
仿佛认识、交往、相知相杀的过程
皆为虚无
画面太快了。视觉在虚构里疲劳
声音太乱了。必须塞住耳朵留一丝清明
以免在浅睡中醒来。或以这线清明为纲
让这毫无价值的梦得以继续
而预设的闹钟总归是匆匆震响
——对我而言，醒来的时候
具有最深重的倦意
饱满的黑色
鹤轩
我看到过枪，在危崖上
子弹已压上了膛
风吹草动。一只不安分的兔子跑了出来
羚羊跑了出来
梅花鹿跑了出来
老虎也跑了出来
石头像佛，一动不动
一道黑影螺旋状上升，又跌落
我发出惊叹
那是我见过的最饱满的黑色
像内心潜伏的欲望
我种植罂粟，制造迷迭香
给它足够的血
那枪口，仿佛对准了我
皱褶里藏着一盏灯
王景云
苍老的树干，越发黑瘦
皮肤的皱褶，像海水的波纹
密匝匝，回旋着逃不脱的正弦波轨迹
几十年的方程式，总是无解
骨质疏松了，脆而易乏
走不了几步路，就到处漏风
几片落叶趴在上面
明黄色。紧贴着它
像极了身体里呼啸的嫩芽
乡关
呆瓜
出生的地方叫家乡
离开的久了，常常叫做故乡
可我不知道叫家乡近一些
还是叫故乡亲一些。许多人走走停停
许多次月升月落
那些提到过，这两个名字的人
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身骨都被埋在了异乡
囚徒
蔺正勇
有时我握住了荒凉、惊惶、恐惧
在别人的羊肠小道上，我们说起
这些好看的山水、美景、线条
在公交车上，我指出别人的罪证
那么小，轻易就被人们忽视掉
譬如一个人在车上嗑瓜子，将皮儿扔在脚下
他以为这带着光泽的鞋子
会成为覆盖深渊的跳板
我说这些瓜子皮儿也会抢占座位
在人们还未上车之前，或是下车后
多么诡异，它们将时间带往另一个方向
又让人们从远处收回来视线
继续做摸索中的囚徒
菩提林中
森森
整个小山坡
被一群菩提树占领
他们碗口大小，列队整齐，姿势笔挺
像一些立在原地的僧人
一阵风过去，又一阵风过来
叶子沙沙声响，仿佛念诵经文四起
让在林中的我，心生佛意
而树底下芸芸众生般的野草
却只顾着自己枯黄
顾着自己碧绿
迷境
离开
或许只是一个梦境，你
迅疾地离开了我
“就像风拂动花时，阳光
从悬垂的花枝上陡然消失。”*
半边莲，在水田边盛开
是在春天。你记得
你问路过的孩童，是谁
撕走了另一边的花瓣
我走进一片深林
湿草，在石径上生长
藏起来的鸟儿，在薄雾里
头顶水罐的妙龄女子
从画中走了出来
不知她急着要去哪里
我还去了一座古寺
在黄昏，敲响了一面旧鼓
*注：引自埃慈拉.庞德诗句。
山水
王子俊
这指骨上的月亮，为一物，可以流离。
这焰火大会上，溜号的小火星 。
这刀尖上涂抹的毒药。
这终身的负心薄幸，哪要什么脸面？
这上街的令旗，都有计划好的暗算。
这万物的味道，正在怀春。
这星空和大海空掷的全部重量，是冒险的。
这落日，从斜坡滑落，让光又从斜坡上升。
嗨，山水，
这摇晃的素食主义者，给他脸封印，发配万里。
在绿皮火车上
陈荣来
火车叮咚哐当拖着一天的
疲惫，走进天黑
我买了一盒饭
吃了。又买了瓜子，花生，矿泉水
对面的一对小情侣
很是客气，不停地给我零食
邻座老汉剥了几个茶叶蛋
一瓶酒，很劣质的那种
喝一口摸一下黑红的脸
两个生意人的模样
斜着膀子蹲在过道边亲切交谈
过来一个汉子扛着个大皮箱
嚷着要列车员给补下一站卧铺
脑后传来甩扑克牌的声音
一阵哄笑，抬杠，骂娘
嘈杂，不时伴有一两声尖锐
惊了婴儿，哭声揪心
以至，我睡意全无
嗑着瓜子，看着黑色的窗外
山丘此起彼伏，夜幕下
如浑圆的乳房，滚过
一条沟壑，又一条沟壑
旁观
雪浪花
造物者紧闭嘴唇
流浪狗，失忆者
风中的落叶，如血的残阳
都是我的同行者
时间的瘦马已经驮不动
背信弃义的昨天
我有无法安抚的惊恐
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刻
轻信是一种恶习
当谎言和假面人一起狂欢
我笑而不语地旁观
躲闪着身边的各种漩涡
母亲的祈祷
吴友财
为两个儿子祈祷，愿主
赐他们智慧，考上大学，有个好的前程
为父亲祈祷，愿主
减轻他腿疾的痛楚，身体无恙，精神满足
为重病弥留的教友祈祷，愿主
体恤他的虔诚，赐他永生的喜乐
为修建中的新教堂祈祷，愿主
成全村民们的信仰，矫正他们的陋习
为将要到来的台风祈祷，愿主
改变它的路径，让家园免受蹂躏
为自己祈祷，愿主
赦免她的罪孽，拯救她的灵魂
阿门
深夜的街灯
冀北
像云推开窗，把月光放出来
深夜的街灯，为你
推出一条长长的归路
一棵大树，放逐无数条根须
也有你附上去的
譬如巷道，把一个城市
盘绕在另一个人的脚下
低头，这夜间尚有温柔
是否来自于无助且执拗的魂灵
路过的人，把各自拽长的身影
又缩了一缩
无法，无法阻止他回家的脚步
就照亮一次吧，目送他
从一个街口到下一个街口
一直到梦境的中心
村庄的秋色
龙晓初
如同游入一片金黄的麦浪
那些遗失的光阴被林木遮挡
所见和走远的光没有交错
旧房子像高山被白雪所淹没
那一丛丛立着的芒草
衍生着日复一日的养份和生长
几百年前村庄的传说
在秋的季节里掉落
远处的高山草地放牧过无知的牛群
缓慢的秋风稀释过你走过的风尘
与夏的炎热纷争
曾经的喧嚣如隔空远去 我们席地而坐
幽静的夕光下 有一座古寺的塔
这仅有见证者 望着荒废的田地 渐成空旷
问雪辞
阿登
你看那雪中的红墙
你看那红墙里扫雪的僧人
你看那松被压得低向了人间
你看那惊飞的野雀
你看那平衡不了脚印的货担郎
你看这孤零零的山岭
还有一个烧炭人
你看那吱呀的柴门
你看那多箭少酒的猎户
你看谷口的人儿
可是位借宿的书生？
你看灯笼挑灭，霁月孤悬
你看犬吠中逃走的狐尾
像不像个女人？
你看这女人总是问我
何日有雪？冬将尽，一切究竟
需不需要发生？
一些灯在消失
苏末
我爱一再消失的灯火
它有时孤悬野外
挂在瓜田的一间草棚里
有时置于河岸
照着养蟹的网微微颤动
更多时候出现在乡村的瓦屋中
女人在灯前纳着鞋底
男人搓着草绳
男人手中的绳子越来越长
女人的麻线越来越短
而不远处
一些灯在消失
一些灯还在黑暗中闪耀
甲虫
李栋
睡梦中掉下来的甲虫
六脚朝天，在旋转、在漂移
它的翅膀扇动如螺旋桨
我没有帮助它
我想知道
它的硬壳子会不会磨出火而燃烧
直到它硌着一粒沙子
而倾覆，翻过身，向空中飞走
——我们被命运击倒时，无助、绝望
也是这个熊样子
我们少了一对翅膀、两只脚
有时很难遇到那粒硌着背的石头
并因疼痛而翻身
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
曹操之《叫我一声阿瞒试试》
魏楚敖
汉王，你叫一声阿瞒试试
你且喏喏，你且后宫
且赐你几个美人，不用下马来
千万黎民与十方诸侯，我来安抚
好个袁本初，好个吕奉先
你叫一声阿瞒试试
官渡之前我是草芥，徐州之后
我是成事的王，你是败北的寇
三国就是我的一碗酒
你叫一声阿瞒试试？我就慷慨了吧
玄德小儿，孙权贤侄
让我好不寂寞
一千年太短，五千年太久
给我三千年，让我看世人如何评说
你且叫我一声阿瞒试试
摇晃
卢艳艳
车轮摩擦着铁轨，
擦去了我想对你说的话。
它们有的被碾碎后遁入地层深处，
无声而隐秘——
就像我进入火车，
火车进入长夜。昏暗中
破门而出的是我，是陌生的城市，
而我残余的几句话
留在火车明亮的体内。
它继续向前，
继续摇晃，在你我之间
留下一片完整的玻璃。
遥远的印第安
乌鸦丁
我的马在饮水。秋深了……
草木一再躬下身子，感谢神明和赐予。
我的亲人都去了远方。
我有说不出的悲伤，所以仰望天空。
我的马在不同的河里饮水。
她说会回来找我
西卢
废弃的矿区空荡荡的
只有他
坚持留下，说什么也不肯搬走
下山担水，烧柴煮饭
无事可做时
就坐在门前石墩上，呆呆看着日头
一点点回到对面的山坳
每年春天，他都会翻几十里山路
到县上的火车站转转
仿佛还能看见上千个知青扛着行李
爬进吐着白烟的绿皮车里
他越来越老了
和亲戚交待自己后事时他要求很简单
竖一个木牌牌刻上名字
再多写一句话:
那个大城市来的姑娘，叫阳阳
他一直在等她
水边的石头
声喑
一只鸟落在上面
另一只鸟落在上面
两只鸟一起飞走了
水很快盖住了石头
我眸子停放哪里呢
天边到处是皱褶
我回来时
水边的石头很细致地露出来
那几乎是一枚失踪的邮票
它一直与流水为伍
不必哀鸣
王文雪
枯瘦的白骨来了，不便招惹
黑土之下涌动的，是以伟岸的名义
像是意料之中的宿命
春风还在远处，而我已在此处
你看，正在燃烧的。有时悲伤，比种子还渺小
有时快乐，比草原还盛大
大江东去
吴焕唐
一只野鸟击穿水面
我曾目睹这生硬的造词
多年以后，已不再为一些无能为力的事物
倍感羞愧
大江东去，就不一定能淘尽所有
岸边数十年的凤凰花树
又悉数红了一遍
命运如此安排，短暂的一截芒草
似乎要涉水而过，找到我
独花
吴小花
你不合群，一点都不合群
兄弟姐妹都开放在花丛里
每天迎接着无数旅人的观赏与赞美声
你却躲在深山丛林里
左领右舍街旁邻居是你不认识的
橡胶树、木麻黄、小叶按、草丛
还不时迎来顽皮小松鼠的左蹦右跳
小蟋蟀的吱吱喳喳声
你依然向着阳光的方向
伸展着最美的姿态
明媚地开放着
和兄弟姐妹们
同一季节 ，花开花落
老屋
连山
此刻，这座定居在我籍贯的老屋
正遗物般，蹲在节日的鞭炮声里
多年没有亲情照看，它的身体
一砖一瓦之间的关系，已经明显生疏了
房前的红叶石楠，在空气中胡乱地生长
陪着老屋一寸寸老去的草，占据了
大部分春天。这个略显荒芜的上午
我从外地回到这个祖传的家
来到每个蒙尘的房间，站在厅堂时
又和相框里的父亲对视了一会儿
仿佛寻找一段失踪的光阴。而这时候
被我连哄带骗，一起返乡的儿子
却不停地催促我回家
或者说回到他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家
他似乎跟老屋无冤无仇。无话可说
你们总是等到女诗人自杀以后
薄小凉
才承认她的美。可是有什么用
她生前一定遭受过侮辱。没有买过昂贵的衣服
像我一样过着贫困的生活
所以你们要珍惜薄小凉啊
不要让她东奔西跑养家糊口
让生活消解她的创造力
给她十万的诗歌奖金
不要老是给李元胜陈先发什么的
他们都老了还有什么创造力
再说他们也不缺钱
政治上的贫富均匀也适用于诗坛奖金的分配
还说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获得过世界巨奖嘛
就像乒乓球世锦赛
大叔。你不行
换我啦
绊脚石
丹东栗伟
一块石头
挡住去路，它的存在
像我心上一种无法医治的病症
渺小的蚂蚁转动眼珠
选择绕道而行
一条忠实的瘦犬嗅了嗅，夹着尾巴
仓皇地返回，逃脱
只有树上幸灾乐祸的山雀
还在叽叽喳喳
说着鸟语
我却始终与石头保持距离
观察它的脸色
猜度它的身份，品质，以及具有的特殊硬度
一一当我举起锤子的瞬间
突然听见一声大喝，小心砸到你的脚
雪花已短暂地占领了这片山河
红朵
没有一朵雪花犹豫不决
人群退后，万千花朵汹涌地从天空奔赴而下
当一片雪花与我抱头痛哭，我确定它是我久别重逢的人
对面的宝塔兀自立着，和尚们早已敲着木鱼出家
江水静流，白鹭隐于白，隐于风雪中敞开怀抱的枯树
雪簌簌地压着发麻的臂弯
那丛蒿草，被一大片更热烈的雪花覆盖
走过的脚印旋即覆盖
山河与草木喑哑，惟余莽莽
所见，或者不同
雪落心灵
原野是天空的天空。羊儿低头吃草
悠然吃草的羊群
如一大片飘过来的云
于天空的天空，无垠浮动洁白
有一尘不染的美，湖泊
如天空的牧场。蔚蓝似茵茵绿草
澄清里白云时大时小忽远忽近，像羊群
和它们随心所欲的幸福
白云映衬着鸟儿的翱翔
掠过湖底，宛若几只黑色的小羊
在羊群中自由穿梭。打此经过时
天空的天空之上
羊群中，牧羊人挥动鞭儿轻轻唱
如一尊神，正被簇拥的白云供奉
而我更像一个人，丢魂落魄地
被发配到了天上
慈悲
宗小白
落日有慈悲的脸
落叶有慈悲的手
因为落日和落叶
而莫名落泪的人
虽然滑稽可笑
但神最后还是决定
把慈悲
也分给他一点
雪后
李树侠
夜有空前的荒芜
大地承接迟钝的雪
在白茫茫的尘世
一朵雪活在一朵雪上
一朵雪埋在一朵雪里
雪接纳了雪，雪又毁灭了雪
没有人制止这一场暴动
人间有了更多的污点
我看见无数个自己，也像雪那样
不顾一切地去爱
然后与寂静的稿纸同归于尽
我触摸到了一种神秘和一种必然
鐡包金
穿过琴弦，指尖走失
旋律随一场风消散。
碎片般的风声琴声
贴着冰冷的地面攀爬上來
一些灵动，一些苍白
在疾速切换的思想中
继续破碎、裂变成朵朵雪花
在虚无低垂的天空中盛开----
指尖穿透虚无，向更高的天空靠近
触摸到了一种神秘和一种必然
内心等待琴声的呼唤
如何拢住这暮晚的失落
时光抢在了思想的前面
沙子
浪人纪
比众生还渺小的生灵
放下浮躁
就拥有了沙滩
和前来朝拜的海浪
十月，或者荒野
阿蘅
鸟的唇喙紧闭
垄崖边酸枣树和一个摘酸枣的女人，夕光
制造了海市蜃楼的虚幻之境
萨比娜站在木椅子上，石榴
在她头顶上
她揪住一根石榴枝，突然
天使一样飞起来，又坠入托马斯的怀抱
瞬间的恍惚、转换让人轻信
失去的爱可以返回
暮色如章鱼逃逸喷出的烟幕
越积越浓
摇落的车窗里他朝我打手势，大声喊叫
那些住在高处的事物
马德刚
那些住在高处的事物
与神为邻
譬如，鹰
玩的是整个天空
而我在低处
大地却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住在西部遥远的乡下
此时，躺在有风的山顶
那些自由盘旋的鹰们：
飞吧，飞吆！
让我静静地仰视
我的母亲坐在那里
黍不语
当我从无数黑暗中，寻到她的子宫
我的母亲，坐在那里
像土豆落在敞开的地里。
当我开始一点点膨胀，一点点，与她分离
我的母亲，坐在那里
像被摘除果子的枝蔓。
当我怀揣她的汁液，耗尽她的日夜
我的母亲，坐在那里
像石头，在秋风中的寺庙前打盹。
我的母亲她，坐在那里
像一小块寂静，一小块阳光。
有一会儿我们一起，走在黑暗处
像我们同时
经历了某种消失。
忽然的慈悲
李不嫁
你吃一片羊肉，哪怕是夹起一筷子
轻巧地送进嘴里
都要杀死一只活生生的绵羊
你吃一片牛肉，哪怕是一小截牛筋
也得杀死一头牛
一头体形比你大四倍以上的牛
一头早上还在露天吃草
晚上就被七八个壮汉结果了性命的
公牛或母牛
血从喉管喷射而出
泪水瞬间充溢了眼眶……
我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这忽然的悲从中来
肯定不是为了牛羊
晒大白菜的下午
窗户
秋天明净如水。天空寂静无声
整个村子仿佛剩下我和母亲两个人
劈好的木柴，靠在墙角
一棵棵洗净的大白菜，一会功夫
就被母亲整齐地倒挂在院子里。水
滴下来，落在地上
很多年后，依旧发出
啪嗒、啪嗒的回声
十三首和同仁诗选：
送信人二周年汇总